年輕女孩的手垂在浴缸外，她的手腕上有一個極深的傷口。鮮紅血液順著纖細的手指滑落，一滴一滴，像是慢慢開在白色瓷磚上的烈焰玫瑰。

一紅一白，這鮮明的色差刺激著姜瑤的大腦，她的面色有些沈重。“還是來遲了嗎？”

“還沒死。先送醫院吧。”只不過，肯定又要上新聞了。

人終究還是搶救回來了，醫生叮囑了句“好好休息，不要有太多的心理負擔”便離開了。

姜瑤看著病床上那張蒼白的小臉，莫名地有些感同身受。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菠蘿包問她。

“先等她醒來吧。”

姜瑤在隔壁的空床上坐下，拿出手機打開了微博，在搜索欄中輸入了一個名字。

微博賬號倒是沒有註銷，但是最新的微博顯示的已經是一年前了。

姜瑤楞神的瞬間，置頂的微博裏男孩朝氣蓬勃的臉生動了起來，他帶著溫和的笑意在給大家賀年。視頻在無聲播放著。

她默然不語地看完了視頻，點開了微博下面的評論。大多人都在刷花瓶，不要臉等詞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用極盡惡毒的語言去詛咒別人，更惡劣的甚至讓他去死。

零星幾條粉絲的留言被擠在了很下面，姜瑤翻了好久才找到。

＃星辰永在！＃

＃沈沈，我們永遠愛你！等你回來！＃“晚飯你想吃什麽？”菠蘿包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

“隨便。”

“那去吃老李家麻辣燙吧。他們都說很好吃。”

姜瑤看了他一眼，他的聲音虛了下來，在她的目光下難得地顯示出了一絲不自在。

“知道你餓了。走吧。”姜瑤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菠蘿包的實體仍舊是初見時那個小正太的模樣。

她看了一眼熟睡著的女孩，輕輕帶上門，跟著菠蘿包一起出去了。

兩人進店的時候，因室內外的溫差而產生的霧氣頓時將睫毛濡濕了。他們身後進來的兩個女生都帶著眼鏡，霧氣糊上了鏡片，因而急忙將眼鏡摘了下來。

姜瑤選完食物去前臺付了錢，回頭一看，菠蘿包還站在那幾排裝滿食物的櫃子面前。

她都忘了，菠蘿包不是人類，之前應該不經常吃這些東西。

此時將近飯點，店裏坐滿了人。不過正好有一對情侶吃完了。他們離開後，姜瑤三兩步走上前脫了外套占座，然後折回了菠蘿包那邊 。

不過，菠蘿包倒不是在猶豫吃什麽，而是在猶豫吃幾份。

等他結了賬，兩人在角落的二人桌邊坐下，手上拿了號碼牌，等待叫號。

“糟了！”

聽到這句話，姜瑤頓時生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記者……”

話音剛落，姜瑤已經推開店門跑了出去。菠蘿包拿上她落下的外套，也跟著跑了出去。

姜瑤跑到病房門口的時候，那裏已經圍了幾個人，脖子上帶著相機，手裏拿著筆或者話筒，有人胸前掛了一個記者證。

被他們圍在中間的女孩，身子微微發抖，捂住了耳朵拒絕回答他們犀利的問題。

“你真的整容了？為什麽要整容呢？是對自己的外貌不滿意嗎？”

“聽說你……”

那幾個人七嘴八舌的，只能聽清幾個“潛規則”“出軌”這樣的字眼。

女孩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推開他們，沖到了窗邊。“你們別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了。”

她的眼裏含淚，語氣卻異常激烈。

這裏是五樓。姜瑤不知道，要有多無助才能想到用死來換取安寧。

然而那些人卻沒打算就此放過她。“你是不是因為羞愧才打算自殺？你這是要逃避嗎？”

問話的人逼近了女孩，正打算繼續問話，卻被人猛地一腳踹出了半米遠。那女人面色慍怒，語氣惡劣地朝來人吼了一句“你有病嗎？”

姜瑤面上帶笑。“對不起，我對畜生向來沒有什麽好脾氣。”

“我要報警了喲。”她晃了晃手中的手機。

“我們又沒犯罪！”一個有些微啤酒肚的男人輕蔑地朝她說道。

“呵。”姜瑤冷笑了一聲，她拍拍手，門口突然出現了一排彪形大漢。

“把他們都給我從窗戶外面扔下去。”

“你敢！”剛剛說話的男人看了那些滿臉橫肉的大漢一眼，語氣突然弱了下來。

“你不會以為現在還真的是法制社會吧？”姜瑤向他走近了一步，面色陰沈，“如果是的話，怎麽會由得你私闖別人的病房？怎麽會由得你平白汙蔑別人的名聲？”

她似是不想再跟他多說。“丟下去。”

一聲令下，那幾個彪形大漢還真就扛起了他們，往窗邊去了。

“那邊的妹妹讓讓，別讓這些垃圾影響了你的心情。”

女孩有些怯怯地看著這一幕，也不哭了，她往旁邊退了一步，把兩個窗戶空了出來。

剛剛窗戶只開了一扇，姜瑤親自走上前把兩扇窗戶都打開了。冷風呼嘯，在臉上胡亂拍打。

那幾個人頓時嚇得哭爹喊娘，直喊“饒命”。

“丟下去。”

“是。”那些大漢齊齊應了一聲，將幾人丟在了地上。

那幾人軟倒在地。

“還不快滾。”

他們連滾帶爬地出了門，只是到了門口，那男人卻突然恢覆囂張的氣焰，他惡狠狠地留下了一句“你給我等著”，便逃得沒了影。

病房內頓時安靜了下來，女孩背靠著墻壁，突然滑落著坐在了地上。她的面容帶著深深的疲倦。

“起來吧。地上涼。”姜瑤朝她伸出了手。

女孩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你真的打算就此放棄了嗎？”

女孩仍舊沒有擡頭，她陷入了絕望的泥沼中，無法脫離。

“你不想讓這些汙蔑你，傷害你的人付出代價嗎？”

“我……可以嗎？”她擡起了頭，雙目有些空洞，不知道聚焦在何處。

“可是我不想報覆……我只希望他們能放過我……”病房裏響起了抽抽搭搭的隱忍哭聲，她哭得姜瑤有些心疼。

“好好睡一覺吧。一覺起來，所有的風雨都會過去的。”姜瑤在她面前蹲下，輕輕拍著她抽泣的肩膀。

她的手上似乎有某種令人心安的魔力，女孩睡倒了在她的懷裏。臉上猶帶淚漬。

“這就是你的決定？”

菠蘿包看著她將女孩抱回了病床上，忍不住問她。

姜瑤本有三種做法，一是和女孩簽下協議，占用她的身體，替她報仇，報酬是女孩身體永久的使用權；二與一不同的是，任務完成後，女孩的神識仍舊殘存在身體裏，相當於兩人共用一個身體。

然而姜瑤卻選擇了第三種。

懷中的人瘦瘦小小，姜瑤估摸著應該不超過八十斤。她沒有回答菠蘿包，但菠蘿包知道姜瑤已經做了決定，便不打算再幹涉了。

……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姜瑤所處的身體已不再是她的身體了。

“期限只有兩年……時間會不會太緊張了？”許是菠蘿包開始對她打開了心扉，言語間總是不自覺地透露出了關懷的味道。

“我盡力吧。”

首先要把身體養好……然後便是先淡出大眾的視線。

果不其然，第二天，楚蓁割腕自殺的新聞一下便上了熱搜。

以前慣常是一眾小配角專業戶的楚蓁在這個月之前是斷然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爆紅網絡，幾乎人人都知道“楚蓁”這個名字的。

只不過，不是實打實的紅，卻是黑到發爛的紅。

姜瑤一看評論。“嘩眾取寵”“跳梁小醜”，就連媒體都是這樣形容她的，更何況其他看客。

再一看，一個不太知名的新聞社又爆出了楚蓁的醜聞。赫然便是昨天那幾個被趕走的記者所為。

＃楚蓁惱羞成怒，對記者拳打腳踢＃

這幾個人通宵達旦，倒是趕出了一篇極其浮誇的文。他們在文中極力痛訴楚蓁只不過是為了博取同情，她此刻還活得好好的，甚至辱罵記者，雇人打他們。

文下附了幾張淤青的照片。看起來嚇人，但實際上並沒有受什麽傷。

姜瑤看完了整篇文章，氣得笑出了聲。

簡直就是顛倒黑白，指鹿為馬。

她也被黑過，但總得來說還是保持著一個積極向上的形象，也總有粉絲會來幫她刷掉黑料和無聊的人的謾罵詆毀。

而楚蓁就不一樣了，她之前沒什麽名氣，這一出名，名聲就壞了個透。跟風黑她的人不在少數。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在罵她，不得消停。

但幾天之後，一個醫院病房門口的錄像流傳在了網上。視頻中，幾個記者進了病房，一段時間出來後，其中一個男人兇神惡煞地對著病房裏說了一句什麽，幾人便健健康康地離開了。全然不像文裏說的，被打的直不起腰，差點斷了一條腿。

接著便有人在網上痛斥了這家新聞社之前為了曝光度不惜編造醜聞，詆毀別人的累累前科。該新聞社頓時淪為新聞圈內的一顆老鼠屎。

幾天後的聖誕節，楚蓁再次上了熱搜。

＃楚蓁自拍＃

起因是聖誕節這天，楚蓁發了一張自拍。她頭戴鹿角，化了個粉色的妝，容貌可愛，還用了個麋鹿的貼紙。

附文“Merry Christmas！”

微博下頓時又罵聲一片。

但在這之後的好長一段時間內，楚蓁都沒有再出現在大眾的視野裏。人們開始懷疑她是不是真的消失了，但隨著時間的更替，其他更有趣更新鮮的東西占據了他們的大腦，久而久之便沒有人再去關心楚蓁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天去拜年啦 ～所以更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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